亚戴尔几乎没有犹豫：“谢谢您的赏识，很抱歉……”
“我知道我没有经验，我可以不要工资，前三个月在你身边打下手就行。”兰伯特眼睫抖动两下，低头直直看着亚戴尔，那是一种仿佛大型犬一般，老实又带着点可怜的，甚至有些湿漉漉的眼神。
这眼神放在他这么一个身材高大，脸上有疤的男人脸上竟然毫不违和，仿佛如果你继续说出“拒绝”两个字，简直就是天下最无情的狠心人。
亚戴尔一怔，跑到喉咙口的后半句话被生生咽下去。
“我知道，我容貌这么丑陋，放在你的甜点店里确实影响不好，你也不清楚我的底细，防备点是好事。”
兰伯特掏出自己在城市的居民证和从前的军官证，递给亚戴尔：“我其实在这之前已经面试了很多地方，但我是外乡人，学历不被承认，很多文职无法担任；腿上因为之前打仗受了伤，不能长时间从事体力劳动，还有一个弟弟要抚养。我的父母……应该已经不在了。”
他仿佛被查户口一般把自己的私人情况一股脑全交待出来：“城市的就业机会一般，我也不能出去，外面有……仇家。他们不会放过我的。”
末了，他在亚戴尔怔愣的目光中轻声道：“如果你也不要我，我应该就无处可去了。”
不等亚戴尔回答，他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疤，语气突然坚定起来，只是神色还有些黯然：
“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。确实，找不到工作是我自己没本事，不应该麻烦您网开一面。您当我没说过这些话吧，我会努力找到别的就业机会，反正现在腿伤没到最厉害的时候，忍忍也就过去……我先告辞了。您回家的时候注意安全。”
“等等！”亚戴尔连忙道。
他当时既没有见到兰伯特账户上的天文数字，那是大概可以直接整条街都开满面包房，摇骰子决定临幸哪家厨房的惊人财富；他也不清楚城外人对眼前这男人的拥护与遥遥领先的候选人票数，只是设身处地代入了兰伯特的处境——毁容，旧伤，没学历，还拖家带口……
确实，只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而已，自己对他的态度是不是过于冷淡了？至少给一个机会，如果面包做得真不好吃再把人轰走也不迟，那样自己也问心无愧。
亚戴尔突然感到有一股非常炙热的目光落在他脸上，他抬头望去，这目光却又消失得无隐无踪，只有兰伯特关切地看着他，眼神中带着种他熟悉的意味——以前那些追求者跑来他的店里买姜饼时，也是这么看着他的，只是眼前的男人似乎专注到了一股偏执的程度。
“好吧，这里确实不好找工作。”亚戴尔点头，“明早八点来面包店，那时候小朋友都上学了，店里不是很忙，我看看你的技术怎么样。如果达标的话，就和原来的师傅先合作干一段时间吧，不会白让你干活，会给你工资的。”
“谢谢您。”
第一次，亚戴尔看见这个男人露出笑容。能察觉到他一定不是个经常笑的人，嘴角上扬的弧度很不自然，更别说还有道伤疤。可亚戴尔却莫名直觉到这是一个真正喜悦的笑容，他从未见过的……
“很晚了，快回去吧。”兰伯特对他说，“祝您……今晚好梦。”
他的话越说越轻，最后几近于情人间的呢喃。眼神却透着一股坦荡的纯挚，好像一只努力讨好心上人的大狗狗。亚戴尔沉默地看了男人一眼，点点头，直接转身离开了。
兰伯特站在原地，目送青年的身影逐渐远去消失。